“其次是服侍之人,需要有人及时将混合了傀气的獙獙之血混入酒壶,确保你尽数饮下,而你身边伺候的侍女,并非唯一可以接触你酒壶的外人,但却是最适合下手之人。”
“你是新晋神君,那夜能在你身边服侍之人必经过千挑万选,这其中绕不开的,是境主府中的尚仪嬷嬷。”
听到此处,孤沧月再也沉不住气,他截住了墨汀风的话头,
“既如此,何不顺藤摸瓜?本君这就命人去秦桓老儿那里要人。”
墨汀风摇头制止,
“晚了。”
“以那夜宴席的规格,能够入正席之侍女必定来自上界,即便你能从尚仪嬷嬷那里要来侍女名册也查不到线索,伺候你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已经失踪或是意外身亡——不信我们大可以打个赌。”
“毕竟只要此人消失,酒器的问题,甚至包括沾染了梦魇和傀气的獙獙之血从来何来这些问题都大可以扣到她头上,东窗事发又如何?境主府的相关执事最多落个管理不善之罪,你依旧查无可查。”
“甚至不排除对方算准了你根本不会去找天尊,因为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失控失智之事。”
……
“??!”
孤沧月一拳砸在雅台,阴沉木做成的席面顿时裂了好大一条缝。
“敢算计本君,也不知棺材提前备好没有。”
孤沧月垂眸看着阴沉木席面上那条纵深的裂缝,似一张长着锯齿獠牙的狞笑之口,深处翻涌着未餍的阴谋。
“你我都很清楚,此事查无可查,也是一种答案。”
“第一,就凭能想到用矾灵壶装血酒祛味的法子,无论束樰泷是否主谋,他都必定牵涉其中,而且动机十足。”
“第二,知道我会赴宴,敢在宴上对本君下手,且有能力在宴上对本君下手之人,放眼整个寐界,恐怕只有一个姓氏:秦。”
“也正因为是秦家,所以才能把上界侍女之事处理的那么干净——这种利落,本身亦是一种暴露。”
“只是不知究竟是秦家何人,动机为何。”
孤沧月抬起头,眼神清明,
“司尘大人,亮底牌吧。”
墨汀风轻扯嘴角——本来他还想着以这邪佞神君的性子,恐怕听到“查无可查”时就会暴跳如雷,不管不顾先去掀了境主府的屋顶再说。
现在看来,他比自己想象的冷静明智,这就好办了。
“沧月大人,不日就是术士定级试炼,想逼出幕后真凶,我们一起演场戏如何?”
“劳烦低调准备一颗新的梦芽戴上,以免打草惊蛇,至于梦芽表面所需的伪装傀气,好办。”
……
两人又密谋几句,眼看已至辰时三刻,墨汀风依计划行事,从洗髓殿里出来,进了那雾乩之中。
雾中窸窸窣窣,仿若有女子走路。
墨汀风捏诀行咒,小心穿行其中,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明明撞到了人,且那触感明显是个女人,可眼前又实实在在空无一物。
他干脆停了下来,因着法力有限不宜摆阵,便咬破中指,以血为朱砂,虚空浮浮写了一张破妄窥真符,又以一道真气将其送入半空,口中念念有词,
雾障蔽天,邪祟遁形,
镜悬东极,照破幽冥。
七星破妄,洞彻窥真,
明心见性,诛邪灭障。
獬豸昂宿,目辨魍魉,
天机敕令,雾散天光!
行咒毕,只见半空强光大盛,竟将浓墙雾翳穿出了好些个窟窿,隐隐绰绰中,那女子的样貌渐渐露了出来。
“汀风哥哥,绵绵等你等得好苦!”
一女子形容枯槁,脸色与头发一般焦黄,右手似受了伤,裹着厚厚一团粗纱布,跌跌撞撞自残雾中向着墨汀风奔来!
那口吻音色确实是阮绵绵无疑,但模样——却分明是死去的杜鹃。
可人还未奔到近前,便被半空如烈阳一般的强光烤焦,再一点点碎成风散。
尽管墨汀风知道雾翳之中皆是虚像,是对某种将要发生之事的预言和警告,但看到这一幕还是让他眸色发暗——在“不入五行阵”完成阴阳逆转前若不能救回阮绵绵,眼前这一幕就会成为现实。
正在盘算,肩上被一只小手轻轻拍了一下,墨汀风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淘气的笑眼,
“老板,我走咯?”
眼前的宋微尘穿着那身粉白桃花袖襟的纱裙,可可爱爱对着他摆了摆手,恍若听风府竹亭他意图袒露心意那日时模样——明明知道是虚像,明明知道此刻的她生命垂危,正被庄玉衡守在偏殿好生照顾着,可在这雾气中看见她,墨汀风依旧忍不住纠了心,红了眼。
“微微……你要去哪儿?”
小人儿笑嘻嘻蹦蹦跳跳地转了身,边走边抬手挥着跟他再见,
“所谓人生不摆烂,快乐少一半,到点了,咸鱼准备下班咯!”
难道她真的是来跟自己道别?
难道……
光这么想着墨汀风的心脏就狠狠抽疼起来,他不由地随着宋微尘的脚步追去,
“微微!”
“微微,别走!”
追了几步,浓厚的雾墙毫无预兆突然消散,粉白的影子亦随着雾气蒸腾不见,四野天清气明,仿若整个司空府没有起过任何一丝异样。
墨汀风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好站在偏殿门前——宋微尘就在里面。
他抬起手想去推门,却因着刚才的虚像生了好些怯,正在迟疑,门突然倏地一声开了,庄玉衡急匆匆走了出来,看见墨汀风正好立在门边明显一愣。
“老墨,她……她醒了。”
“你是说微微醒了?”
墨汀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长腿一迈正要进去,却被庄玉衡拦住了,后者表情古怪,似乎在努力找着合适的措辞。
“老墨,醒来的……似乎不是微微。”
“她说……”
“她叫桑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