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将院子照得通明,药香却压不住衰败气息。
赵家老祖褪去幻术,露出布满尸斑的真容,时常把玩的本命法宝折扇已经出现一道道的裂纹。
\"这储物镯存着三张替身符,可挡金丹初期全力一击。\"
他颤巍巍取出一枚墨玉镯,暗纹竟是密密麻麻刻画的防护符阵,\"清剿时若见贺家修士佩戴赤鳞甲,切记远离。\"
许衫正要追问,老祖突然掐诀封住洞口。一缕黑血自他七窍溢出,在青石砖上腐蚀出缕缕白烟。
\"三百年...大道终成空...\"未尽之言化作叹息,云榻上只剩件空荡荡的道袍。
山风穿堂而过,案头灯焰倏忽转为幽蓝。许衫握紧尚有温热的墨玉镯,听见洞府外从四面八方传来急速飞来的声音——没了筑基老祖的求如山,恐怕今晚就要被驱逐。
求如山的山阶染着寒露,几十名赵家修士默立山顶。
护山大阵昨夜子时悄然消散,此刻月光穿透灵气,将\"赵氏洞府\"的鎏金牌匾照得惨白。
赵朔臣袖中五指捏碎传讯玉符,碎屑从指缝簌簌而落——青鸾谷执法长老的谕令还在耳畔回响:\"限一个时辰,搬离求如山。\"
\"许师弟当真不随行?\"赵家炼丹师捧着药鼎踉跄而过,鼎中火光映出他涨红的脸,\"坊市驻地虽不比内门,总好过外门那些腌臜窝棚。\"
许衫扶住险些倾倒的紫金丹炉,他们正在到达外门弟子层。
他望向周围蒸腾的浊气,外门弟子正四处张望,如同秃鹫盯着将死的猎物。
\"赵家予我机缘,清剿妖兽不需要担心,我仍然会替赵家子弟出战。\"指尖抚过手腕间墨玉镯,老祖临终塞进来不止替身符,还有不少灵石、丹药。
赵家车队驶离山门时,十二架云车碾碎了山门前的青玉地砖。
许衫立在外门执事堂檐角,看着曾经觊觎他法器的赵家旁支子弟——那个总爱在袖中藏窥影虫的赵七郎,此刻正死死抱着被褥包裹的灵草匣,指节因用力泛白。
\"求如山归贺家了。\"何舟的声音混着酒气从背后传来。
这位落魄剑修不知何时蹲上了飞檐,铁剑挑着的酒葫芦滴着琥珀色液体,\"今夜贺家老祖带着三百匠人进山,听说要凿穿灵脉重修洞府。\"
许衫接过酒葫芦灌了一口,劣质灵酒烧得喉头发苦。西南天际黑云翻涌,正是清剿大队集结的方向。
他摸出飞鸢注入灵力,青玉鸢鸟振翅卷起旋风:\"要不要试试筑基修士的座驾?\"
何舟醉眼突然清明如剑,纵身跃上鸢首。飞鸢掠过外门弟子层时,下方爆发出阵阵惊呼。
有些待在石屋中的外门弟子高手纷纷出门,看到流光后又纷纷回去,能拥有飞行法器的人绝对不好惹。
外门执事扔来的木牌刻着\"丁亥七六\",对应的洞府是崖壁裂缝凿出的石屋。
许衫捏诀扫过霉斑遍布的石门,二十三种窥探禁制如蛛网颤动——看来惦记他的人着实不少。
\"这地方比蛇窟还糟。\"贺风汐捏着鲛绡帕掩鼻,风灵根卷起的旋风却将蛛网灰尘聚成漩涡,\"赵家驻地给你留着厢房,何必...\"
\"贺师姐可知妖兽清剿为什么提前?\"许衫突然打断,指尖雷光窜入石缝。腐肉焦糊味中,三只寻宝鼠尸体顺着污水流出洞外。
贺风汐手中风旋倏散,折扇轻敲掌心。她默默摇头不语,外门执事堂檐角铜铃无风自响,三人对视间,暴雨倾盆而下,将青鸾谷都笼罩了。
许衫在石屋只过了两天,赵朔臣就突然来访,打开隔绝法阵后掏出一份妖兽皮卷。
妖兽皮卷铺开时,墨迹未干的\"赤鳞甲\"三字洇出紫黑墨色,这是不久才写的情报。
\"老祖宗料事如神。\"他指尖点向赤鳞甲标注,声音压得极低,\"贺家果然从炼器宗购入三十套赤鳞甲,说是要给精锐弟子。\"展开妖兽皮卷露出整句情报:\"穿赤鳞甲者周身百丈皆会诱发妖兽狂化。\"
许衫凝视着妖兽皮卷上的”赤鳞甲“三字,外面隐约传来外门弟子喧闹的声响。
想起墨玉镯中的替身符,又想起老祖临终前匆匆的相召,或许早料到今日困局。
\"清剿当日,贺氏子弟皆佩玄铁护心镜,你好自为之。\"赵朔臣留下个储物袋,转身没入夜幕。
袋中护心镜刻着避爆符阵,是爆炎符的克星。
外门膳堂关门时,许衫在石屋布下最后一道禁制,关上石门。
青石墙上钉着清剿妖兽阵法图,这是何舟拿来的,不同色系朱砂标注着各家长老的算计。
何舟醉醺醺地倚在墙角,铁剑挑着的酒葫芦指向东北角:\"听说贺家子弟去埋了八百爆炎符,说是给妖兽备的大礼,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贺风汐让我给你传话,这次出战她会跟着贺家老祖,明天只有我和你一起清剿妖兽了。”
飞鸢悬在案头投下青光,映出贺风汐送来的密信。
许衫将密信凑近烛火,竟显出一行小字:\"向东而生。\"
黎明前,青鸾谷外门执事堂敲响云板,青鸾谷外的兽嚎穿透云层。
许衫收起五雷印,将赵家护心镜系在内衫。推开石门时,外门弟子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荒野中倔强的萤火——这浊世修行路,终究要踏着血与雷前行。